猫猫与沟通

“也怪我们，当年只想着那些悲苦往事忘了就忘了，你们俩孩子平安无忧就好，没想到如今却害了你们啊……”

知道真相后怒火是肯定的，但逐渐便成了伤感和懊悔。芩婆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下来，她的确偏疼相夷，不仅是因为相夷是故人之子，他从小性子也招人疼，但单孤刀同样是她一手带大的啊。她很难不去想，如果她再关注些单孤刀，早些纠正他走歪了的路，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同门相残的一幕？她可怜的小徒弟是不是就不会天之骄子跌落尘埃？

“这怎么会是师父和师娘的错，师父师娘待我们恩重如山，若非有你们，我还是那个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小乞丐，说不定早早就死在了街头破庙。”李莲花终于回忆起一部分幼年的记忆。那个一直护着他的瘦弱身影，虽然依旧模糊不堪，但已能拼凑出几分被他遗忘了的相显兄长的模样，不由地红了眼眶，声音低沉而暗哑。可见芩婆这因为他和单孤刀苍老下去的样子，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急急上前劝慰，单孤刀与他之间的恩怨，只能说是人心难满，欲壑难填。

姜淼担忧地扶住了芩婆的胳膊：“是啊，不说那些您也只是希望相夷不要背负那么多沉重的过往，快快乐乐长大而已。”

方多病此时也顾不上自己与单孤刀那点血缘关系了，也跟着努力安慰着。

连着说了好一会儿，芩婆面上的伤感才终于褪去些许，她缓了缓：“是我失态了，倒是让你们几个小辈安慰起老婆子我来了。”

李莲花摇了摇头，情绪低落：“是我们不孝，扰了师娘清静。”

“好了好了，别这般模样。与其日后从别人那边知道单孤刀的消息，还不如你们早早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数。”芩婆叹了口气，眼中有痛苦、有不舍，随着思绪逐渐坚定，“至于单孤刀，他执念和贪欲太重，做错太多，又挑起纷争害死了那么多人，若相夷你日后见了他……不必手软。”

李莲花闭了闭眼，李相夷鲁莽冲动有错，单孤刀假死挑拨有错，四顾门那无辜战死的五十八位兄弟是横在他面前无法迈过去的一道坎，更何况单孤刀策划的是南胤谋反之事，位高者之争，无论是大是小，成功或失败，受苦受难的永远是无辜百姓。当今圣上虽非雄才大略之主，但也不是昏庸之人，其治下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又何必再添纷争呢。

李莲花不是李相夷，但李莲花依旧是李相夷。

他的本质从未改变。

于公于私，他都得和单孤刀算一笔这十年的账，只是师娘这边……他只有师娘这唯一一位长辈了。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承诺道：“我会把师兄带回来的。”

芩婆拍了拍李莲花扶着她的手，眼中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无法言喻的担忧。她知道相夷这孩子在顾虑什么。她长叹了口气：“不用顾忌老婆子我，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你的天资武功确实远超于单孤刀，但如今你身上剧毒未清，忘川花这味灵药我隐约听说过却也不知其踪迹。若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恨不得把你关在这云隐山上好好解毒。既然你不会放弃寻他的踪迹，那就绝不能再心慈手软！单孤刀不顾及同门之情设计害你，已经酿成大错，你也不用再将他当做师兄看待！日后漆木山那老鬼和我……就你这么个徒弟了，相夷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万般不解，万般痛苦，在此刻几乎尽数消融。

听着芩婆冷酷却包含对他的关切的话语，李莲花强忍了老久的泪水终于颤抖着落了下来。他顾不得边上面露担忧的姜淼和方多病，像小时候那样靠坐在芩婆的腿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师娘的膝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衫。这种来自长辈的毫无保留的关心与安慰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说他委屈也好，软弱也罢，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放纵一场。

芩婆一边轻轻地拍着李莲花肩膀，一边温和地安慰着：“相夷，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姜淼按着刚刚差点要冲上去的方多病，那颗这几日悬浮的心终于安心地落下。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唇边却微微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是啊，哭出来就好，相夷，好好哭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