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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齐君之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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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豹不得不承认,阚止说得十分在理。想不到阚止为相时间不长,对田氏的行事风格倒是十分了解。

“既然宗主想先发制人,可曾对田氏的实力做过估量?”田豹又问。

“大略算过。”酒精已然挥发,阚止已经完全清醒,侃侃而谈道:“若论武器家兵,阚氏显然不如田氏人强马壮。只要有公室力量的介入,田氏无论如何都占不到便宜。只是——”

“只是什么?”阚止眉头紧蹙,田豹追问道。

“田氏上下齐心,共进同退,这才是本相最为顾忌的。”说着,阚止深深看向田豹,“这就是需要内应的原因。”

“宗主是想在下挑拨离间让他们内讧四起无暇顾及外事,还是刺探情报从最薄弱的地方带兵攻入?”

“如果可以,两者兼具。”

“可有良策相赠?”

“若要挑拨,从田逆入手即可。”阚止提议道。

“田逆?”

“正是。”阚止冲田豹神秘一笑,“田逆虽获救,本性难改。虽然已被严禁外出,只要有心人勾引,难免又会故态复萌。只要能引他出席宴饮,命人言语相激,他定会忍不住与之较量。若是争执起来,差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对他下手,吃亏过后他一定按捺不住。脾气一上来,难免又要伤人。”

“若是田逆再伤人,大不了田氏不再营救,照样可以全身而退。”田豹不解。

“若是不理不睬,田逆一支定会向田常抗议,说他不念旧情;若是理了,也会有人不满,责怪其父母不好生管教,整日给家族惹麻烦。”

“所以,无论救或不救,田氏内部都会因此闹腾不已,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大好时机。”田豹恍然大悟。

“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担忧?”阚止十分得意。

“此计甚好,先让他们内部乱成一团,咱们再下手就省事多了。”田豹赞不绝口。

“你虽效忠阚氏,毕竟身上流的是田氏的血,不想百年后没了祭祀的宗庙。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二选一,两家你必须选择忠于一家,此事关乎你和你的后世子孙的前途命运,可要想清楚了。”

阚止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今日之事,既然已经诉诸于口,一定会付诸行动。

田豹拿着他的薪俸,替他办事,自然要选择站在他一边。若是转向田氏,田氏也不会给田豹什么好处,毕竟关系远淡,赢了也落不着什么好处。相反,阚氏有备而来,赢面很大。事成之后,田豹便可由远宗路人跃升为宗主,这个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

“属下明白。”田豹慎重的作答。

阚止明白,要一个人背叛他的宗族,绝非易事。他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相信田豹也能领会。无须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二人默默拿起酒杯,“锵”的一声响后,一饮而尽。此时,东方已白,各自归家。

阚止一心一意的认定,他对田豹有知遇之恩,田豹的犹豫,不过是一时难以下定决心而已。待他想明白,应该知道什么是明智的选择。

殊不知,田豹的内心世界比他预想的复杂得多。

田氏家族在齐国的崛起,从田无宇开始,也就是现任田氏宗主田常的爷爷。田无宇先是与鲍氏、高氏、栾氏联手驱逐庆氏,之后又与鲍氏联合对付高氏、栾氏。他擅长利用各家族的矛盾,巧思谋划,采取抱团结盟的方式各个击破。

田无宇出任田氏宗主后,田氏家族跻身齐国大族。对田氏家族而言,田无宇可谓承前启后的一代功臣。从田氏投奔齐国算起到田无宇谋求田氏在齐国政坛的一席之地,时间长达一百多年。由此可见,一个家族的崛起实非易事。

从那时起,田氏家族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主持扶立新君,号令群臣,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气焰高涨,权倾朝野,不可一世。

虽然田豹一直以不能沾田氏家族荣光为憾,为了个人前途,不得不投靠正得国君荣宠的阚止。可是,在强大的文化惯性中生存的个体,血亲关系是压倒一切的,远远超越职务隶属。两者发生冲突时,血脉会突然觉醒,身先士卒。

这就是田豹犹豫的原因。

阚止一提出要将田氏族人全部驱逐,他就本能的反对,因为他姓田这一点是与生俱来无法更改的。可是,他做谁的家臣却是可以变更的。虽然阚止给了他施展才干的机会,但是这个恩情仍不足以让他背叛亲族。

迫于情势,他不能马上回绝阚止,只得虚与委蛇,且听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再做决定。随着双方对话的深入,他开始意识到,下定决心异常艰难。

若是他选择跟阚止同一阵营,他就不得不成为间谍,与田氏为敌,亲手把族人送上断头台,田氏百年基业将会毁于一旦。就算真的成为田氏族长,如何取信族人?他的成功是踩着族人的鲜血骨肉而得,他将成为田氏家族的历史罪人,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不!此事万万不可。

难道他要继续做阚止的家臣享受他对自己的信任,在这场决定阚氏与田氏生死存亡的决斗中袖手旁观?就算他想,阚止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行为。更何况,他也厚不下这个脸。

思绪翻腾,冲突激烈,思来想去只剩一条路——背叛阚止,投向田氏的怀抱。纵然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至少还有祖宗收留,田氏也会感激他的站队,作出补偿。

大事已决,他迅速出门,直奔田常的宅第,请求门人通报,有要事要禀。田常是个嗅觉异常灵敏的政治家,虽然田豹不在他照拂的族人名单之中,这位族人公开投向他的政敌却让他记住了他。此时来访,非凶即吉。

没有多余的客套,田豹直接表明来意,把阚止的计划和盘托出。田常听完,神色自若,似乎既不意外阚止的敌意,也不意外田豹的投诚。当然,他还是跟田豹闲谈了几句。

“田氏对你冷淡疏远,阚止则待你不薄,为何选择背叛?”田常心想,若是田豹真的倒向阚止,他也不惊讶,知恩图报人之常情。

“利之所在,人之所往,没错。只是——”田豹想了想,说道:“追名逐利的代价若是众叛亲离手刃族人,恐怕也会被后世唾弃,难容于世吧。”说完,田豹叹息一声。

凭心而论,他对田氏有相当不满甚至怨恨,明明自己满腹才学,却难乘田氏之翼大展鸿图。相反,田氏的对头却对他赏识有加委以重任,想想还真是讽刺。

可是,到了生死决裂必须做出抉择的一刻,名利官爵却变得轻飘起来。或许这正是人之为人的基本要义——想要名留青史,有些底线是万万不能触碰的。显声扬名,并非百分百的付出就能获取,要等盖棺之后他人定论才知忠奸黑白。违背伦常背弃祖宗的行为如何评判立马就能一锤定音。

“看来之前是低估了你。”田常若有所思的说道。

坐在这个位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戮是生活的日常,虽非盥洗净身频繁规律,必要时也是手起刀落,决不心慈手软。见惯了人性的丑恶贪婪,偶尔看到光辉的一面,反倒稀奇起来。面前这位身体残疾的族人,让田常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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